0天空的距离

【KA】幽灵先生(2)END

空中列岛:

写完啦!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希望你们也喜欢噢٩(๑>◡<๑)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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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从这一年的夏天开始,Suthiluck家族不同寻常的连番动作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明面上的管理层重组、大规模并购,还是私底下的血腥清洗,都在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讯号。与之相比,掌权人带回来的私生子被安排进家族企业,并担任了某个不痛不痒的职位似乎就不那么值得讨论了。


然而,只有真正的有心人才看得到其中非比寻常的关联。传言中,这位刚刚成年的私生子是现任家主忠心不二的臂膀,许多见不得光的事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虽然对外宣称他是Suthiluck家族下一任的接班人,但人人都知道他只不过是现任家主手中的一条走狗,一个最忠心耿耿的傀儡罢了。


“廉价的恶犬”,这就是人们私底下对Kongphop Suthiluck的称谓。


而不论流言如何发酵,这条传说中的“恶犬”真正亮相在公众面前,已经是秋天的事了。


人人都说他是一个出身低微、缺乏教养,却冷酷狡诈的人,这种猜测多半和他从福利院长大,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了能够为现任家主排除异己的鹰犬有关。但当他在Suthiluck家主举办的晚宴上第一次公开现身时,却引发了现场许多人窃窃私语的讨论。


这个成年还不到半年的年轻人意外的和他的父亲并不相像。他的父亲, Suthiluck的现任家主,以冷血狠辣、却又拥有惊人的商业天赋著称,在掌权的二十余年中将整个家族势力扩大了数倍有余,但在铲除敌人和异己上也从不手软,可以说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毒蛇”。然而这个陪在他父亲身边的年轻人,虽然看上去还有几分没有完全褪去的少年气,却似乎和传言并不相符。


他和宴会的主人——Suthiluck先生之间存在着一种怪异的、约定俗成的默契,但交流并不多,甚至连眼神上的对视都少有。他的眉眼和现任家主有几分相似,但五官端正、眉眼年轻,眼神极为清亮,没有一点阴鸷的感觉。他今天穿着一套剪裁贴身的三件套西装,得体又不失品味,虽然偏瘦却并不显单薄,显然平日里并没有疏于对自己的管理。无论是与谁对话,他都面带微笑,语调平静,举手投足间镇定自若,让人忍不住就对他心生好感。


但是据说这个年轻人已经从现任家主手中接过了家族最为重要、血腥气也最浓的几条产业链中的其中一个,并且从Suthiluck先生傲慢却不掩春风得意的表情来看,这个他亲手从福利院中带回来的“儿子”应该干得相当不错。


他人畜无害的外表究竟是伪装还是真实?没有人会去深究这个,人们只是不动声色地向Suthiluck的现任家主道贺,虚情假意的夸赞着这个叫Kongphop的年轻人,然后在私底下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无论这个年轻人是否像传说中那样的手腕高超,都绝非可以轻视的等闲之辈。不过也确实——跟在“毒蛇”身边的人,有几个是真正洁白无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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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宴会的舞池盛满人们暧昧的影子时,Kongphop却避开人群,回到了寂静无声的走廊里。


他推开房门,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嗤笑声。Kongphop没有说话,头颅一转,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他没有开灯,房间极暗,但从外面透进来的光,依然能清晰地看到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带了几分不羁的影子。


“我以为你会跟他一起好好享受这个夜晚,‘少爷’。”幽灵漫不经心地说,并没有掩饰脸上的不屑。“毕竟那个老家伙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不过是需要拿我当幌子,告诉别人‘先前的背叛他并没有忘记。’”Kongphop冷静地说。“‘韬光养晦已经结束,是时候清算了。’他只是想借此机会传递这个讯号,在这个目的下,我根本无足轻重。”


“莫非你想说那些恶心的勾当都是他强迫你去做的?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他和你的关系其实极为恶劣?”幽灵的语气中是浓浓的嘲讽。


这是半年多以来幽灵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间在幽灵身上仿佛静止了一般,留不下半点痕迹,但Kongphop却变了很多,无论是外表还是其他方面。


如今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了幽灵,视角上的变化让他能够更加清晰的捕捉到对方的眉眼、神情。幽灵有一双格外锐利的眼睛,虽然他的其他地方同样让人印象深刻,但每当Kongphop被他用这样的目光审视时,都会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浑身一紧,有种深深的、触及灵魂的战栗感。


Kongphop很清楚幽灵嫉恶如仇的脾气。他从不掩饰对现任家主、乃至整个Suthiluck家族的反感,对他们的不择手段和缺乏底线也总是充满警惕,但只有对Kongphop,他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那种“不一样”曾经是Kongphop心底永不熄灭的火种,然而如今幽灵注视着他的眼神比冰还要冷,让Kongphop的心像是沉入了悄无声息的湖水中,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Kongphop张口欲言,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这股冲动。他沉默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就像一尊永远都不会为自己辩白的雕像。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学不会为自己辩解。”幽灵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的笑意,却也轻轻叹了口气。“——喜欢逞英雄。”


这是他小时候幽灵常常对他做的一个举动。他一向乖巧安静,幽灵却总嫌弃他不够活泼,喜欢没事就捉弄他,但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刁难的人,其实格外心细,总会在Kongphop心情低落时敏锐的察觉出来,一言不发地陪伴着他,然后轻轻地揉揉他的脑袋。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因为想起往事而心情低落的孩子了,但这个动作却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充满了安抚和信赖,让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Kongphop笑了一下,伸手将幽灵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幽灵并无实体,Kongphop却能碰触到他。只不过即便是可以触碰,他能感觉到的也只是石头一样冰冷,一如既往的没有一点人类的温度。他握着对方的手,感受着熟悉的冰冷,中途却改变了主意,迎上了对方疑惑的视线。


“可以吗?”他轻声说。


他知道幽灵是不会拒绝他的。于是Kongphop在黑暗的房间中牵起了对方的手,动作并不急躁,似乎是在给幽灵随时喊停的权力。但幽灵反应过来之后,也只是轻轻嘀咕了一句“要跳也应该是我来领舞吧”,并没有多说什么。


Kongphop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轻笑着说:“如果你想领舞的话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


幽灵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们就这样在黑暗的房间里迈着最基础的舞步,没有绚丽的灯光,没有动人的音乐,只有一席银色的光带漂浮在地面上。


也许是因为顽皮的月光作祟,今天的幽灵看上去往常不太一样。在Kongphop的记忆中,幽灵从来都是强大可靠、无所不能的,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一直低着头,认真的注视着两人的脚步。在接连迈错步子的时候,幽灵绷住了脸,露出了不服输的表情,但他实际上学得却极快,没过多久就调整好了步伐,跟上了Kongphop的节拍,同时不自觉地扬起了微微上翘的嘴角。


Kongphop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贪婪的几乎挪不开视线。他的脸上仍是温柔的微笑,心底却突然萌生出了一股难以克制的欲望和冲动,一瞬间把他的冷静自制全数淹没,就连神经末梢的指尖都开始发麻。


Kongphop从很小就知道自己无法长久的拥有任何人和事物,因此从不纵容自己的欲望。他不会让自己的视线在某一样东西上停留更长的时间,也不会对世人疯狂追逐的东西有半分渴望,甚至就连他的父亲玩味审视的把女人送到他面前,他平静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像一个无可救药的富翁,卑微病态的把珍宝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却又害怕到不敢伸手碰触。


他总是很小心的把对幽灵的渴望压在心底最深处,借着年幼时的天真和亲昵来得到对方无可奈何的溺爱,靠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焦渴的心脏。但这种残缺的理智在这一刻突然荡然无存,Kongphop疯狂的想要吻这个人,想要拥有他,想要独占他,这股被压抑了许久的、年轻而又任性的占有欲让他的呼吸都乱了分寸。他想把这个人藏起来,想要卑劣的感激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见到幽灵的模样,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愿也不可能与任何人分享这个人哪怕一丁点的骄傲和温柔,更无法忍受幽灵的目光落在任何一个事物身上,哪怕一只飞鸟也不行。


Kongphop望着对方的眼睛,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将额头抵在了对方的额头上。这是他从来没有敢越过的距离,也是他从不敢做出的亲密举动。对于Kongphop来说,幽灵就像无所不能的化身,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神明,那些深夜中的守护,始终让人安心的陪伴,多年的教导和陪伴,都让他真实的感受了从未敢奢望的温度。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再也没能从他身上移开过视线,而之后每一分每一秒的陪伴,都让他的仰慕变得越来越小心和难以抑制。


Kongphop注视着对方,卑微而又祈求的将鼻尖轻触了幽灵一下。他等待着对方推开他,等待着幽灵对他冒犯的举动发出严厉冷淡的斥责,但幽灵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就像他年幼时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眼中满是不易察觉的平静和温柔。


于是Kongphop轻轻地吻了上去。


幽灵的嘴唇比石像还要冰冷,但Kongphop丝毫没有在意。他认真感受着对方嘴唇的柔软触感,吻得既温柔又克制,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他本能的研磨着对方的下嘴唇,留恋的吸吮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舌头探了进去。


这是一个极尽克制的吻,Kongphop却感受到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巨大喜悦。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的微笑了起来,眼睛也闪闪发光,完全无法掩饰此时雀跃的心情。


Kongphop突然之间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就在他情不自禁想要将那句话说出来时,幽灵却皱起眉,露出了痛楚的表情。


“我……”他刚刚说出一个字,就毫无征兆的从Kongphop面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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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从开始就注定将是充满不安和争斗的一年。


在永无止境的金权欲望的驱使下,Suthiluck家的残酷内斗终于正式拉开了序幕。这件事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毕竟明眼人早就注意到了背后的种种预兆,真正让人感到悚然的,却是这场内斗中其中一方如大厦倾颓的崩塌速度。


当人们看到败者几乎被蚕食得连渣都不剩的惨烈下场,无不悚然震惊,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只有作为此次内斗最大受益者的Suthiluck家主,安然享受着胜利果实,并且在完成期待已久的复仇后,彻底脱掉了冷酷理智的外衣,露出了赤裸裸的自大和野心。


也许是因为完成了盘根心底多年的心愿,这位终于成为这座商业帝国实权掌门人的男人竟也放下了往常的冷酷傲慢,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露出了难得温情的一面。


他开始将一些更为重要的产业交到了Kongphop手上,也更多的将Kongphop带在身边,毫不吝惜的表现出了自己对这个儿子的欣赏和看重。他甚至还拨冗陪Kongphop吃了一顿饭,虽然在餐桌上洋洋得意,高谈阔论,但无论如何,这始终是他们这对丝毫不像父子的父子第一次私人化的交谈。


“我果然没看错你。”Suthiluck家主满足地说,“你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有天赋。”


在这场家族权力的内斗中,Kongphop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点。谁也没预料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会有这样惊人的天赋,他在权力斗争时的敏锐嗅觉和手段让他们这一方很快就获取了巨大优势,而对金钱财富的洞察和预见力也让他们在接踵而至的金融战中占尽了上风。


Suthiluck家主显然对他的表现极为满意,并不吝啬他高高在上的赞美。然而Kongphop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并没有因此而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他仿佛从这场争权夺利的漩涡中抽离了出来,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看客。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缺失情感的波动,小时候幽灵就常常说他太认真,嫌弃他老成无趣,但只要他在Kongphop身边,就总会有办法逗Kongphop笑,或者用各种幼稚的方式捉弄他,让他露出无奈的样子。现在的Kongphop几乎不再展现喜怒之类的情绪,他依然会对他人礼貌、温柔的微笑,但这种外表下却是坚不可摧的冷静,这也让他在旁人眼中成了一个没有弱点的完人。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自从幽灵那一天毫无征兆的消失,他就开始疯狂的寻找对方。他去了所有和幽灵一起去过的地方,利用一切人脉寻找据说能够通灵的人,试图找出幽灵的下落。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对幽灵实际上一无所知,不知道来历,不知道过往,他甚至连幽灵的名字都不知道。幽灵的出现就像一场梦,当他消失时,Kongphop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证明他的存在,这几乎让Kongphop焦躁到发疯。然而他始终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些年来的相伴绝不是他的臆想,更重要的,他不能允许幽灵的存在就这样被轻易抹杀掉。


幽灵的再次出现同消失一样毫无预兆。幽灵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几乎是一秒就软倒在了Kongphop的怀里。Kongphop从未见过幽灵这么虚弱的样子,他面色苍白如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被Kongphop抱在怀里的躯体也冷得刺骨。他几乎连形体都维持不了,时明时暗,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了一样。


在Kongphop的记忆中,幽灵永远都是强大而又坚不可摧的。在教导Kongphop时,他冷淡、严厉,不容违抗,面临四面楚歌的逆境,他也始终冷眼相对,毫不动摇。这种自信和笃定曾让Kongphop以为他绝不会倒下,但当Kongphop将他抱在怀里时,才发现他并非如原先表现得那样坚不可摧,而是和“人”一样,也有着无力设防的弱点。


Kongphop那一秒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但他飞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的手有些隐约的颤抖,但他很快就用力按住,没有让心底的情绪和更深层次的怒意显露出来。


幽灵轻的像是下一秒就要飘起来一样。即便是幽灵曾经跟Kongphop说过,没有什么东西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现在的模样也绝不是正常应有的、或者说可以被轻易解释的状态。Kongphop无法想象有什么能让幽灵变成这种模样,也无法想象究竟有谁能伤害到幽灵,但哪怕是想象有人怀着恶意碰他,Kongphop都完全无法克制心中冰冷的杀意。


当Kongphop小心翼翼的碰到幽灵的脸颊时,幽灵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望着Kongphop,眼中满是陌生的敌视和狂怒,挣扎着怒吼了一句“滚开!”,然后就狠狠推开了Kongphop。


幽灵的脸上写满了冰冷的防备。Kongphop理智上明白他的举动与其说是拒绝,更像是受到伤害之后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仍然将Kongphop击得粉碎。


“不要推开我,求你了。”Kongphop轻声说。他绝望的想要牵起幽灵的手,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靠近半步。


他可以忍受一切艰难困苦,可以从容面对他人的攻讦暗算,但独独在幽灵面前脆弱得就像初生的婴儿,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他无法想象失去幽灵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这个人在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朝他伸出了手,从他紧紧回握的那一刻起,他就自私而又固执的认定了这个人是属于他的,并且坚信对方绝不会放开他。


但这一刻,幽灵的拒绝一瞬间就击溃了他,连带击溃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自信。那一瞬间他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不知所措的想要大哭出声。


但就在这时,幽灵沉默地望着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这是他小时候幽灵常常对他做的一个动作,每当他怔怔不语望着外面的世界,露出低落的神情时,幽灵都会歪着头,用这种方式逗弄他。每一次Kongphop回头,都会看到幽灵挑着眉嘲笑他,说他哭丧着脸和小老头没两样,然后下一秒又忍不住微笑起来,锐利又清澈的眼睛里像是装满了闪闪发亮的星光。


而这一次他抬起头时,除了看到幽灵眼中一如既往的安静,还有过去从未注意到的信任和依赖。


“Kongphop。”幽灵轻轻叫了他一声。在他走过去时,幽灵伸出双臂,依赖的环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远比信任更亲密的举动。Kongphop将他紧紧抱住的那一刻眼睛就热了起来,一瞬间所有的念头,所有的冷静理智、从容不迫,所有曾经铸就他的成就、赞誉都消失不见了。


他就像幽灵小时候抱住他那样,紧紧将对方搂在怀里,然后将一个颤抖的吻落在了幽灵的太阳穴上。


他难以克制的,将缠在心头许久,让他既痛苦又喜悦的话说了出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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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幽灵经历了短暂的虚弱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他一直坚定的守口如瓶,从始至终没有告诉Kongphop究竟发生了什么,但Kongphop在他那里碰壁之后,也并不打算就此放弃。Kongphop在私底下有条不紊的展开了一系列调查,想要找出幽灵的来处,更想知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知道幽灵的存在。那个人是谁?对幽灵做了什么?目的又是什么?这是他必须知道,并且绝不允许再次发生的事。


Kongphop并不在意幽灵发现他私下调查的事。他开始以远超过去百倍的速度成长,褪去少年的外衣,逐渐朝一个成熟的,有着强大手腕和魄力的男人变化。他仍然不失礼貌和温柔,却也比过去更加强硬,无论是面对外人的冷酷,还是面对幽灵的坚定,都让他逐渐察觉到了很多过去没有察觉到的东西。


幽灵不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消失,而是越来越多的停留在Kongphop身边。他开始变得沉默安静,不再像过去那样爱逗Kongphop,但他始终站在Kongphop身后,为他提供中肯的建议,就像一个严厉但又关心他的长辈,在严肃凌厉的同时带了几分看不见的温柔。


然而对于Kongphop来说,这是他继福利院之后最快乐平静的一段时光。他把帮佣全部遣散,每天学着给幽灵做口味清淡的早餐,然后看着对方用嫌弃的表情全部吃光;他时常缠着幽灵陪他,幽灵总会责备他变得比小时候还要孩子气,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迁就他;他开始变得比过去更爱逗对方,喜欢故意做出一些特别亲昵的举动,看幽灵露出招架不及的害羞神情。每天晚上,Kongphop都会固执的把幽灵抱在怀里,直到他放弃挣扎才肯入睡。但每当他再次睁眼时,都会意识到幽灵在静静地注视着他,而在这种罕见的沉默中,隐藏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与此同时,家族的事业也开始遇到许多不大不小的麻烦。先是家主最倚重的亲信因为挪用资金、职务侵占进了监狱,接着又是政府不声不响的对集团业务展开调查,这一系列动静对蒸蒸日上的家族事业无疑是当头一击。尽管Kongphop始终如一的镇定,但他的父亲很明显感到了冒犯。他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老虎,暴怒又无计可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命令Kongphop。


“如果不把这些问题解决,你也别想好过!”他暴跳如雷的说。


Kongphop却始终是不急不缓的微笑着,一如既往地冷静从容,就好像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失去分寸一样。


在危急关头,他毫不犹豫挥刀断了家族的“手臂”,将几位重要的元老人物送进了监狱,然后又将家族见不得人的产业全部亲手扼杀。这一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家族的既得利益者们纷纷震怒不已,但Kongphop只说了一句话。


“要想活命,这还只是开始。”


出乎意料的是,Suthiluck家主这一次并没有出面阻止他。他任由Kongphop决断,不再像先前那样暴怒无常,但他的眼中始终有一抹挥散不去的的阴鸷,就好像早已经提前看到了最后的结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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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ongphop丝毫不留余地的连番动作最终还是让有些人坐不住了。


当一辆卡车从侧面突兀的朝Kongphop所坐的车撞来时,幽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Kongphop一扑,帮他险之又险的躲过了一只从车窗插进来的钢筋,顺带还拉起Kongphop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为两人挡住了四散飞溅的玻璃碎片。


“你早就知道会有袭击。”这是幽灵对Kongphop说的第一句话。他眯着眼质问,脸上有着明显的愠怒。“我记得我没有教过你‘找死’。”


幽灵先是皱着眉给Kongphop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事之后就是怒气冲天的一通训斥。Kongphop这时候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幽灵瞪着他,一肚子的话全堵在了嘴边,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Kongphop反手将幽灵的手握在了掌心里:“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担心我。”


幽灵气得当场笑了出来:“……你能正经一点吗?”


说完他烦躁的原地踱了两步,又立马补充了一句:“谁担心你了?”


“可是你刚才明明紧张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的‘教学成果’就这样浪费而已。”


“那你这么担心,是对自己的‘教学成果’没信心吗?”Kongphop微微一笑。


幽灵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Kongphop从容而又镇定的微笑了起来,眼睛亮得慑人。他紧紧握住幽灵的手,缓缓说:“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这一天我已经等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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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几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接连传了出来。先是警方数名高层突然落马,然后是调查组全面清肃重组,等到事情稍微平息的时候,Suthiluck家主又病倒了,而且病得非常严重。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许多唯他马首是瞻的人都方寸大乱,而集团股价也开始疯狂暴跌,一时间整个家族竟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这还不是结束。很快,曾经的“毒蛇”就被检方以蓄意谋杀和故意伤害他人起诉,如果不是他病得无法出医院,按照判定的罪行,他很可能这辈子都将在监狱里度过。而他一手培养起来的Kongphop则是顺理成章取代了现任家主的位置,成为了实际上的掌权人,这个显赫一时的家族就这样彻底的改朝换代了。


Suthiluck家主望着病床前的Kongphop,露出了冰冷的笑容。他此时只能靠呼吸机来维持生命,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力写下:“你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


“没能杀了你是我的失策。我就知道杂种是养不熟的。”


Kongphop并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轻柔地说:“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凭借实力夺取远比服从更有力。这还是你教会我的,父亲。”


“……或者应该叫你,叔叔?”


Kongphop看着这个和他有着相似容貌,鬓边已经出现白发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绝望的、牢笼中的困兽。然而Kongphop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像一块安静而又残酷的坚冰。他的眼底深处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在生生不息的跳动着,始终未曾熄灭。


Kongphop一直记得自己十岁之前的人生,那个时候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依然有着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幸福童年,这全都要归功于他温柔坚强的母亲。她竭尽所能给了他最好的生活,教他读书写字、教他看待世界的方式,又在一次又一次的搬家中流着永远都不会干涸的眼泪,告诉不得不和朋友道别的Kongphop她很抱歉,但是他们必须离开。


她总是会拥抱他。“因为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最后的拥抱”——这是她摸着他的头做出的解释。而就在那天没过多久,Kongphop就亲眼看见她被人用一颗子弹贯穿了脑袋。


他知道这本是不该发生的事。那一年对于他和母亲都是格外恐慌混乱的一年,Kongphop记得从某一天开始,他们家时常会有一些手持警徽的陌生人来访,而他们的每次到来就意味着Kongphop和母亲又得搬家,哪怕这个“家”实际上只是另一个“安全屋”而已。


Kongphop曾经无意中听到他们和母亲提到“出庭作证”这几个字,那个时候他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仍旧敏锐的看到了母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与挣扎。


即便是年幼的他,在母亲朝那些陌生人点头后,也能感受到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氛。他不再被允许随意外出,母亲也不再上班,每天都会有人轮班来保护他们,以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


他们住在一间保密级别很高的安全屋里,门锁密码每天都会更新,隔两小时还会安排一次二重密令,以供当班探员辨别身份。密码和密令只有值班的探员才知道,这是为了最大程度避免人多口杂,确保不会有泄密的情况发生。


但是唯独那天,所有严密的安保措施都变得形同虚设。Kongphop回来时发现大门反常的打开,里面静悄悄的,而他走进客厅的那一瞬间,看到的是母亲睁着眼睛,被人用枪炸开了脑袋。


Kongphop的记忆在那一刻戛然而止。等他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身在医院中。他不再信任警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逃了出去,躲进了流浪者的阵营里。在幽灵出现之前,他一直在用各种手段拼命让自己活下去,找出害死母亲的人成为了支撑他的唯一信念。这个自称他父亲的人带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将害死他母亲的指使者送到了他面前。“你的母亲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为了保住整个家族,他们只能堵住她的嘴。”他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给你的见面礼。随你处置。”


他看Kongphop的眼神就像看一只掌心的蝼蚁。他并不在乎Kongphop的母亲,也没有多做任何解释,充分体现出了一个上位者的冷酷和傲慢。他就像一条毒蛇一样观察他,研究他,试探他的底线,而他看着Kongphop时,眼中甚至还能找到一丝恶意的兴味和审视。


Kongphop说:“你和我父亲虽为兄弟,却性格迥异。你视家族为生命,为了阻止我父亲和警方合作,你亲自策划,让他车祸横死。”


“我父亲在我母亲尚未生下我时就将我们送走,而你一直在寻找她。当她同意为警方作证时,你授意家族里的人动手,安排警方的内线杀害了她。”


“你找到我的时候,原本想要斩草除根,却又改变了主意。你以为我的母亲会为了保护我不告诉我任何事,于是借用父亲的身份,把当年参与谋杀我母亲的人送到我面前,想要获取我的信任。但实际上你将我带回来,只是想探清我的底细,试探我手中是否有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而我确实有。”Kongphop说。


他在街头流浪时,只有一样东西从未离身。即便是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牢记着母亲的叮嘱,始终将这样东西紧紧攥在手心里,没有哪怕一秒放开过。这样东西里有他父亲以防万一备份的所有资料,一旦公之于众足以倾覆整个家族,而Kongphop很清楚,除非有足够把握,他绝不能对任何人亮出这枚底牌。


而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他等这一刻等得实在太久,在他年幼的每一个深夜,母亲死不瞑目的画面都会将他惊醒,提醒着他绝不能忘记他必须完成的事。而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阴冷而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活的时间。对于Kongphop来说,不可能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了。


但下一秒Kongphop的微笑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Suthiluck家主诡秘地笑了:“你以为你赢了?”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眼中满是傲慢。


 “你那么在乎‘他’,你猜是谁派‘他’到你身边去的?”他毫不慌乱,冷冷地笑了。


“你真以为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真心在意你?”


Suthiluck家主笑得畅快且狂妄。他傲慢地望了病房外的警察一眼,突然猛地拔掉自己赖以生存的呼吸机。


他的嗓子发出了痛苦的嗬嗬声。但他还是狞笑着对Kongphop说出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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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ngphop处理完所有后续事宜,才最终返回了那个被他称为家的地方。


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平静。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人已经是这个家族当之无愧的掌权人,但让他们惊讶的是,他看上去并不喜悦。


他知道幽灵在等他。当Kongphop推门进去时,幽灵背靠在落地窗上,双手环胸,抬起了眼睛。


Kongphop沉默了一会儿,问:


“从一开始,你就是在监视我?”


他的声音很轻。幽灵没说话,也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为我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


幽灵依然沉默不语。


Kongphop却说:“我不在乎。”


“即使是真的,我也不在乎。”他又重复了一遍,虽然语气很轻,但极其固执。


即便幽灵接近他有其他目的,即便幽灵是受到仇人的指使,Kongphop也不在乎。他不愿去想幽灵对他是否真的只是在做戏,也不愿去想幽灵内心是否对他毫无感情,对于他来说,他只需要幽灵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他并不害怕幽灵算计他,他怕的是幽灵完成任务的下一秒就会离开,怕幽灵其实不是真的想要陪伴他。他这一生得到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只有这个人他是绝不想失去的。


Kongphop在这一刻突然方寸大乱,甚至惶恐得要命——他想要留住幽灵,想要用可怜的自尊去换取对方的垂怜,想要把心都剖出来给对方看,但又小心翼翼不敢越界半步。


他没法想象失去这个人,却也没法去真的强迫对方。他爱对方隐约流露的温柔,也爱对方深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如果幽灵真的对他没有半点感情,那他绝对不愿意、也没法去强迫他。因此他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用孩子一般的祈求来试图打动对方——Kongphop从小就是个早熟的孩子,从没向幽灵要求过什么过分的东西,因此他并不知道这样的祈求是否能真的起到作用,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想说我很好,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想说我真的很爱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他的梦想既幼稚又简单,他渴望每天早上都看到幽灵的睡颜,每天都能和对方一起吃饭,每天都被对方责怪任性孩子气,也希冀着有一天能听到对方对他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我……”他急于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却立刻就被幽灵打断了。


“我在这里等你,是有话想对你说。”幽灵的表情很平静。


幽灵走到Kongphop面前,先是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刘海,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幽灵的身体几乎没有温度,但当他抱着Kongphop时,怀抱却非常温暖。


他沉默了两秒,在Kongphop耳边轻声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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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ngphop挥退了身边的从人,推开疗养院的房门。病床上躺着一个沉睡的陌生女人。女人面色苍白,神色灰败,因为沉睡了太长时间,原本美丽的容貌都失去了颜色。


Kongphop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了女人的手。“姐姐。”


女人闭着眼,毫无反应。Kongphop从未见过她,但她的眉眼和Kongphop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幽灵那天在他耳边说:“……我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被困在你叔叔身旁,被他控制,无法逃离。”


“……我性格不驯,常常受他惩戒,试过很多反抗的方式都没能成功。我对他做过的事深恶痛绝,他要我当他的走狗,我宁可受罚也从未答应,但当他要我去找你、要让你为他所用的时候,我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也知道他在身后藏了一张底牌。”


“我一直在寻找机会。他将你带回来,你的配合与协助让他对我的注意力大为降低,他觉得我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对我也逐渐降低了防备。于是我终于找到了他的底牌。”


“你的亲生姐姐还活着,Kongphop。”幽灵轻声对他说。“你叔叔试图鱼死网破,但我抢先一步找到了她。”


Kongphop睁大了眼睛,搂着幽灵的手倏然收紧。


“我知道你母亲从未对你提过。她应该是以为她已经死了。”幽灵轻声说,“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个人,Kongphop。”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Kongphop想。


但是幽灵说:“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的叔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一个人走。”幽灵说。“他不会把我留给你。”


Kongphop握紧了姐姐的手。他将额头抵在了亲人的手指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的姐姐仍旧沉睡着,毫无知觉,但Kongphop却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安慰的力量从对方的指尖传递了过来。


幽灵像小时候那样,在他的额头上溺爱地亲了一下。但Kongphop知道这个吻和过去是不一样的,他在这个吻中感受到了深深的眷恋、爱意。


Kongphop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幽灵之前任何一次消失时都从未产生过。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这就是最后了。


他摇摇头,说了一个“不”字。


幽灵这时却翘起了嘴角,好笑的看了Kongphop一眼。他故意逗他,却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最后只能无奈的说:“……真是个爱哭鬼。”


Kongphop想说他并不爱哭,想说小时候他还被幽灵说太过老成,嫌弃他既不会哭又不会撒娇,他想说现在我会了,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吗。


但是当他再次抬头时,幽灵已经消失了。


他听到耳边飘来了一句极轻的话。他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幽灵消失的地方,就好像那个人还站在原地笑着看他一样。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他说。“你能再说一遍吗?”


 


+++++


 


在福利院里,安静是永恒不变的主题。


院长阿姨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半天都没有说话。


她比他印象中要苍老了一些,但眼神安宁,仿佛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会来的。”她说。


这座福利院如今已经修缮一新,在Kongphop长期的捐助和照拂下,它已经成为整座城市规模最大、管理最规范的儿童福利机构之一,收容了远比Kongphop那个时候更多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Kongphop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福利院的孩子们正在院子里嬉戏,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你刚来的时候,就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院长阿姨说,“虽然年纪很小,安静礼貌,但你的眼神里有种东西,让人害怕。”


“那是失去了某种东西的眼神。”


她顿了一下:“现在的你就和当初一模一样。”


Kongphop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向了房间里那张熟悉的旧床。


“就像你当初吩咐过的,这个房间始终都给你留着。”院长阿姨说。


Kongphop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滑动。


院长阿姨朝他点点头,离开了。


那时的福利院年久失修,几乎就在停摆的边缘,收容的孩子很少。这间房间最初是Kongphop和另一个孩子共用,后来就只剩下Kongphop一个人。


这个房间里的陈设,空气,味道,什么都没有变,一如Kongphop记忆中的那样。他默然不语地站在这里,却觉得心跳又沉又重,空荡荡的内壳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填满了。


他依次抚摸过窗台、桌子、椅子,然后是那张简陋的、甚至还会发出嘎吱嘎吱声响的床。这里的每一处都有幽灵的影子,他站在这里,仿佛能感觉到时光倒流,而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幽灵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看他的模样。


他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回头了。


那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Kongphop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幽灵过去很喜欢靠在这个地方看他,因为这里能够清楚的看到窗户和门,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幽灵的眼睛。


他的这种警觉和保护从没有因为Kongphop的长大而有所变化。幽灵永远都是这样,在Kongphop身边安静而又沉默地扮演着守护神的角色,就好像这是他的责任,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


墙边有一张简陋的书桌,上面放着几本书。Kongphop的手指在书脊上一掠而过,抽出了其中一本。


他不可能忘记它——这是Kongphop来福利院后,幽灵送给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当初他被带走时,特意将这本书留了下来,不愿让它一起回到那个家族中,而如今他抚摸着它,心中压抑着的情感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这本书讲述了一个恶魔用三个故事换取少年梦中真相,却让少年逐渐正视自己的故事。Kongphop刚刚得到这个礼物时,幽灵还故意吓唬他,说自己就是书中那个会在午夜时分现身的恶魔,死神的使者,但Kongphop并没有被吓到。他只是紧紧抱住了那本书,很久很久都没有松开。


然而那天没多久他就和幽灵吵了一架——或者应该说是他单方面对幽灵生了一场闷气。


Kongphop性格沉稳乖巧,长相俊秀,在福利院里就很招女孩子喜欢。幽灵喜欢拿这件事逗Kongphop,Kongphop却总是一脸平静,甚至还有意和女孩子拉开了距离,一副死活不开窍的样子。幽灵看着他就叹气,认定Kongphop是缺乏历练,转头就开始在Kongphop耳边传授起自己的撩妹诀窍。


通常来说Kongphop都会乖巧地听他的教导,但这一次却难得一见的闹起了脾气。


“你不是说自己没有之前的记忆吗。”Kongphop有些硬梆梆的呛了一句,挪开了眼睛。幽灵当时就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Kongphop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起这么幼稚的脾气。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他烦躁不堪,尤其是听到幽灵说自己曾经喜欢某个人时,更是忍不住心底的沉闷和焦躁,怎么也无法轻易纾解。


幽灵对Kongphop这样的反应也有些措手不及。他先是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愣,又很快振作起来,开始尝试着哄Kongphop。他似乎觉得Kongphop难得发一次小孩子脾气并不是什么坏事,丝毫没有觉得这种反应有什么异样。他试着用各种方式哄Kongphop,揉他的脑袋,想要逗他笑,却都没能成功。


“真的不理我?”幽灵最终无奈地轻声笑了起来。“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


幽灵那时翻开送给Kongphop的书,露出了沉思、又带了一点溺爱的笑容。他拿着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但直到今天,Kongphop才明白幽灵究竟做了什么。


Kongphop翻开书的最后一页,看到了幽灵写的那句话。


——“I will always be waiting for you(我会永远等待着你).”


就仿佛Kongphop只要抬起眼睛,就能看到幽灵噙着笑,撑着下巴,等待生闷气的他转头的样子。


这一刻,向来果断而又冷静的他终于像孩子一样,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


 


+++++


 


Kongphop在梦中重新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个房子里。


他呆呆地看着母亲的死状,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想要把他拖走。Kongphop奋力挣扎,却闻到一股微甜的味道,身体瞬间没了力气。


他紧紧攥着母亲给他的项链,连指节都开始泛白。而就在这时,拖拽他的力量一松,另一个人狠狠揪住了挟持Kongphop的人的衣领,一拳揍在了他的鼻子上。两个人缠斗了起来,其中一个试图朝Kongphop扑来,另一个人迅捷地制住了他,但又很快被反压在了墙上。


“跑!”那个人朝着Kongphop厉声大喝,“不要回头!”然而紧接着Kongphop就看到玻璃炸裂,碎片飞溅,另一个人绝望的嘶吼着,拉着那个穿着警服的人一起从窗户摔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次Kongphop看到了那个警察熟悉的、年轻而又冷峻的面容。


 


+++++


 


这一年的冬天异常的寒冷。


终年炎热的城市终于也迎来了难得一见的寒潮,人们对此兴致勃勃,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预测今年能看到雪——然而一想到这里每天的平均温度,看雪的愿望着实有些不太现实,这个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事实证明这个愿望也确实没能实现。短暂的寒冷很快过去,之后就迎来了温暖舒适的晴天,就好像一下子跳进了初春一般。


在这座城市的某间医院里,两个值班的护士埋着头聊天。


“你知道吗?那个警察前些天醒了。”


“就是那个睡了快10年,被警方高层秘密送到我们这里来,要求给他最高级别安全保护的警察?”


“是啊,毫无预兆就醒了,思维和说话都没问题,你说是不是奇迹……他还长得很帅呢!”


两个护士在护士站里边聊边工作,看上去对这种八卦都很兴奋。


这时一个男人从护士站前走过,朝她们温柔礼貌的笑了笑:“请问,62号特殊病房怎么走?”


两个小护士盯着他的脸,眼睛都直了。其中一个无意识的指了方向,等人走远,才回过神来。


“62号房……不就是那个警察的病房吗?”


“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他不就是电视上常常出现在财经频道的那个……”


 


++++++


 


男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推开门进去,然后在身后将门轻轻带上。他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脚步和呼吸都轻的不能再轻,就像是生怕会惊扰到房间里的人一样。


坐在病床上的人回过头看向了男人。他有着干净的容貌,年轻而又锐利的眼睛,明亮清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在发光一样。


病床上的人责怪的朝男人皱起了眉头,但嘴角却勾了起来。


“怎么这么慢。我等你很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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